【にのあい】莓一円(四)

ROCKSTAR的ニノ是心頭好

 再微小的抗爭也是有意義的

 前輩出沒注意(((


 前文:1  2  3

二宮band出道第三年的炎熱夏季開始了。

二宮他們和事務所簽約的這幾年裡,除了販賣熱力青春的頭一年隱約看到了火的跡象,之後的日子,實際上工作量並不多。幾乎全是地方場或小場地的live,花費在移動中的時間都遠遠超過了演出時間。

事務所在年初為二宮和鼓手公開舉辦了成人禮。

漫長的儀式過後,二宮在繪馬上寫下『不止自己,希望家人和團員都健康』的願望。

沒有乘事務所的車,他一個人從明治神宮徒步走回宿舍,沿途偶爾會被路邊掛著白色布袋或圍著紅色方巾的地藏像所吸引。

那些顏色,因風吹日曬而變成了一種相同的、模糊不清的色調。


人卻始終是自己信奉的目標的奴隸。


六月,太陽已經初現威力,宿舍窗外的枝葉正在慢慢舒展,恰似淡淡的綠色雲翳。

生日這天的中午十二點,二宮收到了相葉的祝福mail,於是他把手機收起來寫歌。

漸起的晚風穿過二宮敞開的門,嘩啦啦吹動書桌上的譜子。他把剛寫下一段曲子的稿紙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裡。

相葉拎了一打啤酒過來,兩個人把桌子搬到房間中間用電磁爐煮火鍋吃。

「生日快樂!」相葉拿著罐裝啤酒和二宮碰杯。

 熱辣辣、氣騰騰的泡菜火鍋咕嘟咕嘟冒著泡。

「諾,給你,小心燙喔~」相葉先盛出一碗涼了涼,才把堆的冒尖的小碗放到二宮面前。

二宮用鼻子嗅了嗅,拿起筷子,吃一口鮮辣的火鍋,再喝一口冰鎮啤酒,意外的美味。

一時間小小的空間裡只剩下呼嚕呼嚕、沉浸美食的吃喝聲。

「熱い!」相葉突然發出被燙的痛呼聲。「唔!嗚嗚……好痛哦好燙唔好次……」

「燙就慢點吃啊!」二宮抬頭看著滿臉通紅卻筷子不停的相葉。

起身幫他倒了一杯白水,「明明之前還在提醒我,怎麼自己先被燙到了。你果然是個笨蛋嗎!」

相葉灌下冰水,用筷子點點火鍋,「不要說啦~」

即使身邊的一切還是一副生長緩慢、沒有什麼改變的樣子。二宮想,但到了能隨意喝酒的年齡,大概就能更加從容地體會人生百味了吧。


夏季的溫度在八月突然挑高,舉辦下北沢live的時候,二宮得知事務所準備在聖誕節前後推出一個新的搖滾組合。

貝斯坐在音響上給團員八卦,「據說是高層從油管上直接發掘的,有一定的粉絲基礎,翻唱起家,能力很強⋯⋯」

「臉也不錯。」吉他手涼涼地插嘴。

二宮正在調音,聽聞咬著撥片反駁,「我長得不好看嗎?」

「你把那頭銀毛去掉還是可以cos清新少年的。」鼓手頂著挑染的紅卷髮嘲笑。

「不好意思,唯獨不想被おばさん你說啊。」二宮扔過去一個小麵包。

前一段時間,和二宮在同一家便利店打工的女孩子拜託他當練習染髮的模特,二宮心想無所謂,權當免費換髮型,就答應了。

結果瀏海被剪短了,頭髮漂了,染成了比正流行的灰色更加淺的銀色,慘遭店長和前輩們的一眾圍觀。

後來和相葉見面,相葉深感驚奇「好像獵人裡面的奇犽哦⋯⋯」

鼓手一把接過小麵包,撕開包裝吃起來,「我到是覺得貝斯さん的長髮比較扎眼。」

「你管我?!」

吉他環視一圈,看到member各色的頭髮髮型,深感自己選錯了路線,「我們應該走V系啊⋯⋯」

「現在換也不算太晚!」貝斯甩頭做了個大wave。

「話說ニノ,新人裡面有個長得好像你那位小朋友。」

「ん?相葉?」

「對⋯⋯茶髮、瘦高,不過上次看到我也不打招呼,冷著一張臉,還是相葉くん比較可愛。」貝斯一個人自言自語地下了結論。

不一會兒,工作人員來通知時間差不多了,bandさん可以登場了。

樂隊的閒聊話題就此截住。


走在下北沢的街道上,拜隨處可見的小劇場、live house以及附近的大學所賜,這裡處處洋溢著年輕人的活力和熱情,熱力從小劇場舞台上流竄出來,造化著青年男女的邂逅,合譜出酸甜苦辣的戀曲。

堂本剛走出本多劇場,迎面被彷彿能融化整個街區的熱浪撲個正著,尋思著去喝上幾杯的念頭也瞬間打消。

正對著已經西斜卻熱力不減的太陽發愁的堂本さん,被貼在紅磚牆上的live海報吸引了注意力,「Math-rock嗎?有意思。」他抬腳走下台階。

買好票入場的時候,台上樂隊的表演已經臨近尾聲。

主唱低頭撥動琴弦,演奏出嘀嗒嘀嗒嘀哩~嘀嗒如同時間流淌的曲調,隨後貝斯手的加入,出現了如同心電監護儀般的滴滴聲,零碎地裝點在重複的旋律裡,在鼓手用鈸模擬一陣飛機起飛時推進器的加速聲後,吉他手開始和主唱彈奏同一段旋律,曲調的主導轉交到了吉他手上,主唱掃動和弦,貼近話筒哼唱:

There is no one can understand me truly

I don't go out, I will keep silence

Everyone is mania in general

You don't have

To know others

鼓手打出暴雨般的鼓點,又陡然空下一拍,再驟然繼續。

It's more complex than how I used to thought

But already I know

The start is the end

Everyone is mania in general

You don't have time to sleep

For to know others

うまく届かないんだ

また次の不安か?

A disruption and blinder⋯⋯Umm

その先はないんだ

主唱清亮單薄的聲線遊走在鼓手天馬行空般切分鼓點和吉他輕顫的輪指中,接上貝斯3/4拍的低音。

うまく届かないんだ

また次の不安か?

A disruption and blinder⋯⋯Umm

その先は何だ

漸行漸遠的吉他與貝斯,驟停的鈸,甩開的鼓棒。

漆黑一片的舞台上,聚光燈下的銀髮主唱抬起頭,瀏海後的眼睛還是一副少年模樣。

啪!

燈滅了。

「⋯⋯真有意思。」堂本剛用手指纏繞著自己新燙的齊耳卷髮。

太陽的白色炙熱正變成淡淡的琥珀色。


白晝的炎熱終於收場了。


取材時被問到『今後幾年的目標是什麼』時,二宮一般都回答,「我不寫這個。」

要問為什麼?

『誒,寫這個很恐怖啊,寫著寫著發現,啊,這個時候該死了,說死的話是有點太極端了。

規劃未來的藍圖的時候,感覺像是在寫遺書。』

他是這麼覺得。

位於世田谷区mosiaB1的下北沢GARDEN,是下北沢街道的live house中少數可以容納下500人的會場。

每月下北沢live house的演出,是貝斯さん認識場地負責人,樂隊瞞著事務所自己牽的線,等在這一區域慢慢打出名氣,事務所已無力回天,幸好還有錢賺,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此揭過。

但以此為導火索,事務所對樂隊一直頗有非議。

就這麼不溫不火地和同伴們一起,做還算是自己想做的音樂,就這麼過下去也沒什麼不好。

二宮想。

他看著交上去又被打下來的新專歌曲候選。

吉他正好走過來,隨手拿起那張紙,「為什麼明明通過了歌曲,卻不讓我們放在專輯裡?」

二宮抽回選曲表,開玩笑地說,「大概覺得太好了,想讓我們出成單曲吧。」


可偶爾也有誰都笑不出的日子。

剛結束十一月例行的下北沢演出,樂隊被事務所緊急召喚。

經紀人發下一張曲目單,說是明天晚上七點在渋谷有一場緊急live,雖說是為某化妝品牌的新品活動造勢,卻是指名要求他們樂隊,而且可以表演整整5首自己的曲子。

團員們面上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但內心還很是高興,大家約定好明天彩排的時間,各自道別。

第二天,一大早接到臨時工作的二宮推脫不得,被迫又在代官山的混音室裡耗了一個上午。只能發line給大家道歉說可能彩排會晚到。

工作結束後早就過了飯點,二宮飢腸轆轆地吞了一個相葉早上塞給他的飯糰就跳上了回渋谷的電車,結果被裏面加的梅子酸到懷疑人生。

他給相葉發mail。

——你想用飯糰謀殺我嗎?!

相葉不知在幹什麼,臨到站才回覆。

——嘿嘿,我媽送來的梅干,獨立小包裝的我在你包裡放了幾個。對了,飯糰裡我還加了點醋醃海參,好吃嗎?

「⋯⋯會好吃才怪!」二宮腦袋嗡嗡嗡直響地出了站。

車站前的幾大塊LED屏發出的聲響交相衝擊,路上的每個行人彷彿為了不被那聲音壓垮似的,疾步前行,雜沓的腳步聲也同樣響亮,整個渋谷的街道都在高聲喧嘩。自家貝斯手在忠犬八公旁抽著菸,朝二宮揮手。

「你在汲取養分嗎?」二宮好笑地看著他手裡的菸,指指背後高聳的109大廈。

「來一根?」貝斯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黑七星,一邊吞雲吐霧一邊說,「是啊,已經過了能被可愛的女孩子治癒心靈的年紀了。」

「一會兒還要唱歌。」二宮輕聲說。

「⋯⋯抱歉。」貝斯乾淨利落地碾滅菸,對著不遠處的自動販賣機張開雙臂畫了個大圈,「來吧,ニノ,隨便點,我請!」

掏出錢包,投了幾枚硬幣之後,貝斯又用食指和中指在錢包裡不斷翻找摸索,二宮把手伸進口袋,被他急急喊了一句,「不要!」。

他一臉苦大仇深地繼續用手指倒騰零錢口袋,已經投入機器的硬幣因為長時間沒有操作又被退了出來,即便如此,貝斯還是在繼續找他的零錢。

二宮作勢又要拿錢包,被貝斯拍了手臂,「不要演聯誼女孩子的那套小劇場了!你連十円都不會拿出來的。」

「誒,剛剛明明說要請我的,我出了十円,不就變成AA了?」二宮揉著手臂忍不住吐槽還在較勁的貝斯,「你再怎麼翻,零錢也不會變多的。」

「我知道!」

「吶,貝斯さん,我想喝新出的烏龍茶,還差二十円。」

「你啊⋯⋯」貝斯歎了一口氣,終於死了心,從錢包裡抽出一張千円紙幣,送進販賣機,「真是壞心眼兒。」

二宮喝著烏龍茶往live場地走,貝斯用手搭了個涼棚眺望遠處街道上慶祝聖誕節喝元旦的大型燈飾。

「好喝嗎?」他偷偷看著二宮嘟囔道。

「好喝。」二宮拍拍他的背,「安心して。」

出了JR渋谷駅,左手邊的東急百貨前有一塊空地,獲得許可的演出場地就在那裡被搭建起來。白天陽光殘留下的暖意在夜色中點點消融,幾塊三合板鋪就的舞台甚至放不下整套架子鼓,鼓手正自己把鼓架一個個搬下來。

「諾,請你喝茶。」二宮把烏龍茶的瓶身貼在鼓手臉上。

「冷たい!」鼓手一個激靈,接過飲料,「⋯⋯不是你買的吧。」

「Bingo~」二宮把貝斯手往身前一推,「鏘鏘!」

吉他手不知從哪兒拖了一長串黃色的塑料啤酒箱,「你們倒是過來幫忙啊!」

百貨商店前的空地上,band member把啤酒箱一個個倒扣過來,在上面小心翼翼放上音箱和效果器。

舞台中央的麥架僵硬地只有特別高和特別低兩種高度,二宮在團員毫不留情的嘲笑聲中往自己腳下加了一個啤酒箱。


晚上七點,周圍的夕陽轉變成了紫色,活動開始。

平時細聲細語的BAさん佩戴著小型無線擴音器像選舉拉票般開始拼命吆喝,結果不是被一陣電吉他蓋過,就是淹沒在急速的鼓點裡。於是才酣暢淋灕地表演完一曲目的band被主辦負責人叫了停。重新調整音量,發現主唱的麥竟然依舊蓋過宣傳人員的擴音,主辦萬分抱歉但不容拒絕地過來商量,把主唱的麥的效果器和宣傳的互調了。

可不能敗給設備,這樣想著,band重新開始演出。

演出效果並不好,二宮幾乎像是要吃掉話筒那樣扯著嗓子唱,能聽清他的聲音的,大約只有以麥克風為中心半徑兩米以內,鼓手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打擊力度,而最重要的觀眾,一個個走過場地,湧入化妝品介紹會場。

那邊的人氣倒是火爆,二宮在間奏時低頭盯著地面心想,也沒什麼不好,這本就是活動想要的最終效果。

沒有人在意他們正表演什麼曲子,唱著什麼歌,他們的歌曲被無視成了無數嘈雜聲響中的一部分,人們的微笑,沒有一個是給他們的。

二宮唱著樂隊的出道曲,有人偶爾駐足關注一下,但當他們一邊皺起眉頭,一臉理解不能地信步而去的時候,在渋谷街景中的他們,突然變成了一座孤島。

街道像往常一樣熱鬧非凡,但也許是氣溫的變化影響了耳膜,周圍的喧囂像是從收音機的喇叭裡傳出來的朦朧之聲,一種置於眾人之中的疏離感猛然襲來,幾欲將他擊潰。

結果⋯⋯是敗給了自己?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不遠處的QFRONT大屏幕上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破聲,響徹整個渋谷。

道路上的行人忍不住仰望屏幕,人們的臉上各種色彩閃耀著,時而紅,時而藍,等第二聲爆破聲響起,人群不禁小聲讚嘆,「煙花啊!」。

原來是QFRONT在樓體的巨型電子屏幕上放起了數碼焰火,人們只要在手機上滑動屏幕,就可以聯動屏幕燃放煙花。

猶如夢幻一般的焰火鋪滿了整個屏幕,然後殘影閃爍著緩緩熄滅。眾人激昂的歡呼聲此起彼伏,接著又有巨大如繡球花般的焰火散落四處,扭動的無數細小的火花墜入黑暗,高潮不斷。

最後五分鐘是身體和心理的雙重煎熬,職業素養也好,勝負欲也罷,band沒有停下演奏,但漸漸地,二宮開始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聽不到樂隊伴奏的聲音,聽不到人群的聲音。

迴盪在渋谷樓宇間巨大的煙火爆裂聲壓蓋過了一切。

人在數碼構成龐然大物面前是原來是如此無力。

即使它本是由人類一手造就。

行進到最後一首時,『為什麼我們今天要在這裡演出呢?』這個最本質的疑問浮上心頭。

二宮轉過身面向樂隊成員,他的視線一一掠過自己隊友們的臉。他緩緩舉起左手,猛地握拳向下一揮,手臂撕裂空氣,劃出一道鋒利的弧線。

啦喇啦、啦喇啦、登登登,啦喇啦、啦喇啦、登登登——電吉他彈出漂亮的切分。鼓手深吸一口,在貝斯弱拍時強勢加入,1、2、1234!鐺鐺鐺鏘!

二宮在吉他如同悲鳴般的長音中突然爆發:

あ、あ、明日も朝まで游ぼう

か、か、干いたカラダ枯らして——あ~あ

さ、さ、散々骚ぎ骚いで

た、た、怠惰多分、他力本愿

ま、ま、待ってぇな

まだまだ满足にできませんの

や、や、やめてぇな

やり场の无いまま八つ当たり

⋯⋯

二宮一把摘下麥架上的麥,從啤酒箱上一躍而下。

ダ!ダメだよ!ダメだよ!

履いて舍てるような

上っ面の正义を

并べ立てまくっても

ダメだよダメだよ

冻えそうな夜には

上っ面の爱の言叶より

ちゃんと抱いてやらなきゃ————!

二宮的高音扶搖直上刺破了渋谷的夜空。

他貼近話筒,在最後一個鼓點落下之際,吐字曖昧地哼唱出最後一句。

ダメだよ。


演出結束。

渋谷上空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雨。

雨滴淋濕了肩頭,潤濕了頭髮,人群就此慢慢散開。

band成員互相擊掌著跳下舞台,和司機おじさん把樂器搬上事務所趕來回收樂器的麵包車。

「お疲れ様でした!」二宮揮揮手目送車子開走。

團員們從臨時搭建的staff帳篷裡出來,「給,今天的酬勞。」,鼓手從信封裡抽出嶄新的紙鈔,在二宮面前嘩啦嘩啦晃動。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經紀人的名字在瘋狂閃爍,二宮甫一接起,對方就噴頭蓋臉一頓怒罵。

「你們在想什麼?!為什麼換歌?!為什麼不按曲目表來?!⋯⋯⋯」

貝斯手向上一指,做了一個『上面的人?』的口型。

二宮笑了,對電話那頭說,「因為那本就是我們的歌。」

他乾淨利落地掐了電話。

團員們在二宮身邊圍作一團,「やばい。」他看著自己的member,吐了吐舌頭。

「言った?」

「言った。」

二宮被團員勾住脖子按著狂揉腦袋,「請客贖罪吧!」


當『マまる』的紅燈籠映入眼簾時,雨滴已經猛烈到打在地面再反濺出水花,幾乎打濕了全身上下,樂隊成員們毫不遲疑地躍上台階,拉開了居酒屋的店門。

昏暗的店內點了幾盞燈,暈黃的燈光照亮了白色的牆壁,老是重複一段旋律的曲子在店內流淌,剛才的喧囂猶如一場夢境。二宮喝著生扎,看著窗外小跑著奔向車站的行人。

啤酒原來有這種滋味嗎?

「嗯,這海蘊好吃!」這樣說著的鼓手又灌下一扎。

坐在對面的吉他手似乎十分鍾意這裡的竹筴魚乾,嘎吱嘎吱嚼地歡快。

走出店門準備續攤的時候,老闆從櫃檯後探出頭來說,「把門口的塑料傘都拿去吧,不用還回來了。」

有人會害怕明天的到來嗎?

二宮撐開塑料傘,從透明的傘面昂首看去,雲層的罅隙間是黑色的天空。

被雨淋濕的路面反射著街燈和車燈,閃爍不定。

明天總會來的。


二宮和樂隊喝了一個通宵,搭上始發的電車時還不甚清醒,晃晃悠悠地下車、出站,街頭還殘留著昨夜的水汽,他發現自己走的方向是相葉的公寓。

他以電線桿為距離單位,進行了一場間歇跑。

當二宮抵達終點,正欲敲門時,房門從裏面被砰地打開了,相葉雅紀頭髮胡亂支棱著穿著運動服想往外衝,「ニノ?!」他驚地往後跳了一小步。

「マーくん⋯⋯」二宮伸手抓住了他的小臂,被靜電電地一縮,又一個人嘿嘿嘿笑了起來。

「喝酒了?」相葉扶住二宮的肩膀。

二宮用食指和拇指比劃了一下,「一點點。」

相葉架著二宮往屋內走,「虧你還能找到這裡。」

「那當然!我又不是你。」二宮在椅子上扭來扭去調整和桌子的距離。

「ニノ,你今天沒工作嗎?要不要我幫你請⋯⋯」

「沒有!」二宮把頭埋在手臂裡悶聲說。

相葉從廚房端出味增湯、米飯和一小碗納豆,對他說,「那我去晨練,你先吃點東西,要是困了就再睡會兒。」

「は~い⋯⋯」

等相葉跑步回來,二宮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洗好的碗筷在水池一邊瀝乾,沒喝完的味增湯也被蒙上保鮮膜放進了冰箱。相葉去臥室抱了個小毯子給他披上。

沖了個澡,換了一套便服出來,相葉問已經開了TV在客廳打遊戲的二宮,「你有看見我的手機嗎?」

二宮把毯子疊巴疊巴墊在屁股底下,指指電視櫃,「和電視遙控器在一起。」

「誒,我收拾的時候還以為是把DVD遙控器放過去了呢?」相葉用圍巾包著頭走過來。

「相葉さん,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你的智能手機和遙控器的共同點在哪裡?」

「顏色?」

「⋯⋯」

二宮目不轉睛地盯著顯示屏狂摁手柄。

相葉坐在沙發上拿吹風機開始嗚嗚嗚地吹頭。

「うるさい!去浴室吹啦!」二宮騰出一隻手拍打相葉的腿,相葉搖頭,「わあああ!水都濺過來了!不要甩啦!」

「我想看你玩啊。」

「BGM聽不到了!」

「我來唱!」相葉自告奮勇。

「你給我閉嘴!」

好不容易吹順的頭髮,又因為靜電悄悄翹起了一小撮,像天線一樣頑強地立在相葉頭頂。

二宮盯著那根天線問,「信號好麼?」

「ん?」相葉沒反應過來。

「看來不怎麼好。」

相葉摸摸頭頂,衝到鏡子面前捯飭了好半天,沮喪道,「我還是戴個帽子吧。」

「我去樂團啦。」穿鞋的時候,相葉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二宮道,「今天ニノ有空的話,一起吃晚飯?」

「⋯⋯好。」

「那,晚點聯繫。」

「嗯。」

相葉關門離開前回頭看了一眼,玄關的牆擋住了二宮,只有身影投射在彈簧門上,無聲地向房間深處移动。

眼前所有,近在咫尺,卻彷彿不能跨越的這一小段距離。

門在眼前喀嗒一聲合上了。


二宮刷新了一遍相葉的遊戲記錄,無所事事準備再刷新一遍自己的時候,接到了樂隊line群的奪命連環call。

——鼓手:快來快來快來快來快來快來

——鼓手:快來快來快來快來快來快來

——鼓手:快來快來快來快來快來快來

——貝斯:『大人』聯繫不上你快炸了。

——吉他:你拉黑他了?

——貝斯:你再不來鼓ちゃん也要炸了。

二宮從吉祥寺乘京王井之の頭線去渋谷。從開往渋谷的電車上俯視街景,城市單調的冬季因節日的臨近漸漸被染上色彩。啊,對,那傢伙的生日快到了。他的視線回到車廂內,學生和上班族紛紛湧入他的眼簾,每天拖著自己的軀體活著的人還真多啊。

很多人在下北沢駅下車,上車的人也一樣多。

二宮咬住了自己的口腔內側。

二宮さん,これが勝負だ。

整理好衣服,二宮一腳踏入了事務所的旋轉門,電梯裡整理好表情,他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還有一個月就要作為新單曲發售了,這下倒好⋯⋯」高層恨聲說。

「明明就是我們自作曲,為什麼不讓我們唱?」鼓手忍不住反駁。

不出所料,所謂的不聽從安排,不按流程來都是藉口,事務所最終要的還是那首屬於他們又不能屬於他們的歌。

經紀人在一旁拉偏架,「不是說了和你們風格設定不符嘛,偶爾也要帶帶後輩。」

「偶爾?!」

「不符?!」

二宮拉住想要衝上去的鼓手和貝斯,看向一直沒說話的boss。而boss只是坐在長桌的盡頭,靜靜地看著他們,如同在看一場鬧劇。

在目光對上一剎那,二宮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卻咬緊牙根,恨不得把它咬碎。

boss的眼睛裡,沒有他想要的東西。

二宮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時已毫無猶豫,「感謝您一直以來的器重和栽培,我們一直很感激您的知遇之恩。」他頓了頓,「可是這次,抱歉。這首歌不能讓。」

二宮的耳邊是自己巨大的心跳聲,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說什麼,心跳聲越來越快,夾雜著焰火導線燃燒的嘶鳴聲,一路竄上神經中樞。然後他說,「我們已經在JASRAC註冊過了,以樂隊的名義。*

「什麼?!」經紀人不禁發出一聲驚呼,會議室的空氣彷彿就此凍結。

boss定睛看著二宮,終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於是焰火炸開後的冰屑紛紛墜落。在離開前,他拋下一句話,「我明白了。那就暫停活動冷靜一下吧。」


事務所的人走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這是一場很難界定輸贏的戰役。

回到樂屋的樂隊成員各自陷在沙發裡一動不動,此時響起的手機着信音像是誰終於忍不住按了播放鍵。

「くそ!」鼓手猛地站起來衝了出去,門摔得震天響,貝斯手一言不發地背上包緊隨其後。

「我打工時間到了。」吉他手拍拍二宮的肩,「之後⋯⋯再聯繫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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