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にのあい】莓一円(七)

 互訴衷腸了!

 有獎競猜:神秘黑衣男子是誰呢?(猜對獎勵番外x

 其實我也是FF派啊(小聲 

 瓶頸或許正是將要進化的前兆 竹馬兩人解決問題的方式不盡相同但仍感謝有彼此


前文:1  2  3  4  5  6

除夕那天,二宮回実家吃了蕎麥麵,和家人看紅白的時候他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姐姐過來叫醒他,說是相葉打來電話,他接起來,電視裡已經進行到了『蛍の光』的大合唱。

「ニノ,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看到了嗎?今年白組贏了哦!」

「是嗎,Mr.Childrenさん的表演很精彩。」

「嗯嗯!沒錯!」相葉大力贊同,「啊咧,難道說你之後睡著了?」

「ふふ,是啊。」二宮換了隻手拿電話,「謝謝告訴我結果。」

「呀,沒什麼啦,年末這段時間你太忙了。」

「你倒是很閒~」二宮故意逗他。

「嘿嘿,等過完年我們又要準備新一年的演奏會,那時候又會忙起來啦。ニノ也要加油哦。」

「倒是你,不要太拼了。」

「我知道,對了,我媽給我做了榨菜,下次我拿給你。」

「好哦。代我謝謝她。」

「嗯!拜~」相葉剛要掛斷。

二宮連忙出聲提醒,「等下,你拿過來的時候注意量啊!」

「知道啦,你好麻煩哦。」

「麻煩的是你!」

回應二宮的是相葉那邊抗議似的忙音。


年假第二天,二宮和家人去明治神宮參加初詣。街道上行人還是步履匆匆的樣子,臉上卻流露出過年的表情。

媽媽和姐姐在那邊求御守,姐姐問他,「幫相葉ちゃん也求一個吧,求什麼好呢?」

「健康。」二宮眯著眼睛看人們在繪馬上畫的畫。

「也是呢。幫你們兩個都求一個吧,你要不要再求個事業?」

「姉ちゃん,願望太多了,神樣會困擾的。」

「那有什麼,我會誠心祈願、好好供奉的。在這裡等我們哦。」

「好——哦——」二宮拉長了音回答。

迎面走來一群穿得黑壓壓的人,浩浩蕩蕩地通過鳥居,二宮不經意看了一眼,立即瞪大了眼睛。

自己的頂頭boss堂本剛戴著遮掉大半張臉的黑色口罩,被人群簇擁著前去參拜,經過二宮身邊時,他看到了二宮,他朝二宮眨眨眼,走在堂本剛身邊穿著黑色皮衣的男人似有所感地回過頭來,被他拍拍手臂拉回注意力。

堂本剛悄悄把手背到身後,把食指豎起,向二宮搖了搖。

二宮汗毛倒豎,他使勁兒抖了下身體,蹭蹭蹭跑回家人身邊。

「姉ちゃん,我還是求個事業守吧。」


過完年後的一個月裡,東京的溫度持續下降,與天氣相反的是二宮的忙碌程度直線上昇,他感嘆著極端天氣變多,只能層層疊疊地將自己包成球出了門。

事務所的中央暖氣倒是打得很足,他邊走邊脫防寒裝備,專輯主打已經錄的差不多,今天要進行主打歌的PV拍攝。

「我還從來不知道我們事務所還有這種攝影棚。」二宮推開門就被滿眼的綠幕驚呆了。

「我們要拍的是PV吧?不是什麼科幻電影吧?」連吉他手也發出驚歎。

堂本剛從外面走進來,「都把嘴合上,別一副沒見識的樣子。」

他脫了外套,「主打叫『MUSIC』,對吧,你們不是在編曲上加了遊戲的效果音。」拉過旁邊一位胖胖的中年男子,介紹道,「這位是導演さん,具體構想由他來和你們解釋。」

堂本剛把外套抱在懷裡往外走,「好好拍。」


專輯製作過程耗費心力,一直被『放養』長大的二宮他們萬萬沒想到宣傳期才是最為痛苦的時期。

日程表塞得滿滿當當,二宮發mail向相葉抱怨,卻被一句「忙是紅的表現。」堵了回來。

不過週末的時候二宮去相葉家蹭了頓飯。

「我是專門、百忙之中、抽空來給你送御守的。」二宮把求來的健康守繫在相葉琴包上。

「我知道,知道。謝謝你。」相葉正忙著把生薑燒肉端上桌,「我沒準備什麼,就吃這個吧。」

二宮挑起一塊肉塞進嘴裡,嘟嘟囔囔地說,「情人節我們要出PV,你要記得去看了貢獻播放量。」

「嗯,風pon他們我也會動員的。哇!我做得真好吃!」相葉踢踢二宮的椅子,「ニノ,你去盛飯。」

「誒——我都坐下了,你一會兒明明還要去廚房的。」

「我還要拿湯啊。」

「你好麻煩啊。」這樣抱怨著,二宮起身去盛飯。

兩人吃完打了一會兒遊戲,二宮要趕在終電前回去。

臨走前相葉拿給他一大包榨菜,「我和媽媽說了太多,但是她不聽。」

「我有分小包裝好,拿去給鼓ちゃん他們吃,喔喔還有新老闆的份兒。」

「你又和鼓ちゃん打遊戲了?」

「誰叫你不玩FF14。」

「DQ不好玩嗎?!」

相葉把二宮推出門,「快走吧,終電要沒了。榨菜記得拆來放!」

二宮抱著一大包榨菜乘上電車。

回家後,他依言拆開榨菜,拆著拆著,突然從裏面掉出來一個小紙袋——清水寺的開運御守,相葉在紙袋的背面用油性筆寫了一行字:「你可以做到的!」

二宮坐在被榨菜包圍的地板上笑了,「什麼啊,都染上榨菜味兒了。」


情人節那天,二宮他們新專主打歌的PV short ver.在油管上發佈,瞬間引起關注。

一襲白衣的主唱和樂隊成員在如同音遊一樣的背景中演唱著送給心愛之人的歌曲,每一次掃弦和打擊會顯出不同的拍點按鈕,間奏時,鏡頭自上而過下地俯拍出二宮在特製平面上踩著節拍跳踢踏舞的場面,配合絢爛的特效和抓耳的旋律,營造出一個新穎而獨特的世界觀。

說是復歸專輯,倒不如說是再次啟航的新起點。

評論褒貶不一,喜歡的人稱讚為完全的視聽盛宴,當然也有人批判簡直不知道是宣傳歌曲還是遊戲廣告,甚至算不上音樂。對此熱議,事務所倒是樂見其成,有討論就是有熱度,宣傳效果反而更好。

 

可一直潛心創作的『井底之蛙』們,卻是第一次直觀接收到如此多來自外界的意見,負責編曲的鼓手更是首當其衝。

乘新幹線前往關西參加宣傳活動的路上,鼓手端著便當佔據了二宮身旁的位置,提出疑問,「ニノ,你完全不在意別人的意見嗎?」

「你是說前事務所試圖找人打壓我們的那件事嗎?」二宮往嘴裡塞了一口便當,滿不在乎地說,「剛さん不是找人解決了,那種子虛烏有的版權糾紛。」

「不,是網站上的評論。」鼓手點開手機。

「我不太在意。隔著網線,也不能怎麼樣。」

「專挑人毛病的呢?」

「看他說的有無道理。」

「惡意中傷呢?」

二宮皺起眉,問他,「鼓ちゃん,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鼓手打開一個網站,指給他看,「這種專門寫人壞話的網站。被揪住不放的感覺很難受,絞盡腦汁攻擊我們,我忍不住火冒三丈。」

鼓手放低了聲音,「你也一定也看到了類似的話。像貝斯さん、吉他さん他們就跟我說『無需反駁、理睬他們,否則就淪落到和那種人一個水平了』……我知道自己性格沒你們沈穩,但還是忍不住發火,發完火之後又對此很是苦惱……」

「這沒有什麼不對。相反我很羨慕鼓ちゃん這樣情感充沛的人。」想起某個看到惡意評論就義憤填膺發mail過來安慰他的笨蛋,二宮會心一笑,接著說。

「誹謗就是誹謗,中傷就是中傷,不需要從正面去接受,它們本身的存在就是錯誤的,所以發火也沒關係。但如果給你自身造成了困擾,那就無視。通過傷害別人得到快感、貶低別人來抬高自己,他們自己的境況絕不會改變,只會不斷失去讓自己成長的機會。」

二宮問他,「他們寫的意見會改變你的創作嗎?」

「不會。」鼓手搖搖頭。

「那不就成了。我們喜歡鼓ちゃん的音樂,很多人也是如此。樂隊也是因為自己喜歡才努力至此,我們沒那麼八面玲瓏,想發火就發火,生完氣忘掉就好。」

「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鼓手想了想,摸摸下巴,「謝了。」

旋即埋頭呼嚕嚕吃起便當。


白色情人節那天,專輯『MUSIC』正式發售,營業部發來的預約數據不錯。相葉一大早來敲二宮的房門,「ニノ!快起床!我們去取碟!」

二宮頭髮亂成一團地裹著被子來開門,「自己開啊⋯⋯不是給你鑰匙了嗎。」

「早上起來太激動忘記帶了!」相葉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連同我自己的鑰匙。」

「真是能幹啊。」二宮毫不留情地嗤笑他。

「反正你都有嘛。哎呀,不重要,快洗漱,我給你煮早餐,吃完了我們去拿碟!」

「我不去!」滿嘴泡沫的二宮反對。

「為什麼?!我訂了三套,麻美ちゃん他們要打工又讓我幫拿,一個人絕對搬不動那麼多!」相葉可憐兮兮地從包裡拿出一連串預約號碼和一打現金,「我覺得是他們故意的。」

「他們就是故意的。」二宮落井下石,「你怎麼訂那麼多套?」

「三套,不多呀。」相葉低頭攪拌著味增,「我看了宣傳PV,覺得ニノ這次唱得特別好,表揚一次不夠,所以要買三套來多表揚幾次!」

二宮沈默了一會兒,把浸了冷水的毛巾往臉上拍,「⋯⋯我為什麼要自己去搬自己的碟啊。被認出來怎麼辦?」

「那你在附近等我,我們一起搬回來。」相葉退而求其次。

「……行吧。」

 

二宮全副武裝陪相葉拿碟,一路上相葉比他還要緊張。

「你這樣反而容易暴露。」二宮忍不住吐槽。

相葉回頭給他一個眼淚汪汪的表情,「我後悔了。」

二宮拍拍相葉的後腰,「不會有人注意到的,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碟上。順利拿到的話,我回去幫你們簽名喲~」

「よぃ!」

結果還是被行了注目禮,男生、就算戴著帽子口罩也能看出長得不錯的男生、買了整整一箱專輯回去,強火担啊。

相葉臉爆紅地衝進咖啡廳,拉下口罩,「啊,好羞恥。」

二宮翻個白眼不想理他。

「幸好店員さん幫我裝了箱。」

「你還真樂觀吶。」

最後兩人打車回的家。

二宮一邊在碟片上簽名一邊說,「你要留好啊,以後落魄了就拿去網上賣,換了錢去実家買套房子。」

「好~」不遠處的廚房裡傳來相葉忍俊不禁的應聲。


相葉在橫山、風間等人的幫助下,想方設法、螞蟻搬家一般把一箱專輯帶去了學校,週一樂團練習的時候,幾個人就在那邊派發專輯。

有幾位拿到簽名專輯的女生竟然激動地抱在一起哭了出來,也是出乎相葉他們意料之外。

「幸好是說認識ニノ公司的工作人員。」橫山悄悄和相葉咬耳朵。

相葉心有餘悸,「是的呢……」

發到最後,竟然還剩一套,相葉正納悶,隔壁鋼琴科的生田斗真過來找他。

「呀,是『MUSIC』,我也買了,很好聽!」

「是吧~你怎麼來了?」

生田還沒回答,水川跑過來說,「相葉ちゃん,這個是老師的,麻煩你送過去呀。」

「嗯好。」

生田聽了,「正好,和我一起過去吧,老師就是讓我來叫你。」

敲開老師的辦公室門,「老師,專輯。」相葉把紙袋遞過去。

老師接過來一看,笑呵呵地說,「還麻煩那孩子簽名了啊。」

「嘿嘿~」

「真是謝謝他。」老師話鋒一轉,「相葉ちゃん你也要加油哦~」

「您……?」

「這次的演奏會,我選了霍尔斯特的行星組曲,你在木星那一章表演一段獨奏吧。」老師說,「生田くん負責伴奏。」

沒等相葉應答,「我知道你還在調整狀態,以後每週末來我家上課吧。」老師繼續對他這麼說道,「就算是我老人家多事,這次,我無論如何都想推你一把。」

從辦公室回來的相葉,處於一種不敢置信的狀態,他給二宮發mail,「我要在演奏會上表演獨奏了。」

直到二宮回了他「恭喜。」他還沒回過神來。

老師在練習結束後當眾宣布了這個決定,大家都很為他高興。

風間撞撞他的手肘,「加油呀,我們的首席小號。」


然而之後幾天的自主練習並不順利,惴惴不安之中,週末來臨了。

生田在約定的時間五分鐘前就到了,相葉暫且松了口氣。

開往中目黑的電車里,相葉一直在腦海中吹著小號。到了現在也只有垂死掙扎的份,就算只進步一小節也好。

縱使可以拿生病疏於練習作為藉口,但自己明明是處於更為糟糕的狀況,已經是竭盡全力的情況下,依舊無法吹出滿意的音,自己都無法滿意的話,老師會滿意嗎?又要再一次讓滿懷期待的老師失望的話,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答應獨奏的請求⋯⋯

「喂,相葉ちゃん,不下車嗎?」

「誒?啊,是。」

「你在發什麼呆啊?」

「ごめん。」

斗真還是一如既往地樂天派,和他一起去拜訪老師的話,就算是註定會讓老師失望的拜訪,有他在,或許也會給老師帶去一點樂趣吧。

相葉看著哼著小曲兒的生田心想。啊啊啊。事到如今到底在想些什麼,斗真倒是樂得輕鬆,我這邊可是緊張得快要胃痙攣。

換乘電車的時候正好趕上,所以比預計的提前了半個小時到達了老師家。

「午安。」相葉出聲問候,很好,聲音沒有抖。他將慰問品放在客廳的角落,在活動手指的生田旁將小號拿出來裝好吹嘴,老師進來了。

「拜託您了。」很好,儀態端正,沒有低頭。相葉看不見現在自己的表情,只能希望老師沒能從中看出什麼端倪。

「生田さん,請。」

「好。」

兩人交換起聽上去很了不起似的寒喧。

「開始吧。」

生田給相葉一個鼓勵的眼神。

「是。」

不要退縮,把迄今為止的狀態和水平全部展露給老師,讓老師聽到現在的我可以做到的地方為止,這樣才能得到有力的指導,才能知道努力的成果怎麼樣。

相葉舉起來小號,整頓呼吸,集中於音樂。他以眼神示意生田準備好了。生田的手在琴鍵上演奏出急速而歡樂的2/4拍快板,乘著這聲響,相葉開始吹奏。

火箭的尾部開始點火。倒計時10秒,4⋯3、2、1!發射!點火第20秒,火箭穿越對流層。點火第60秒,火箭拋掉逃逸塔,第一分離動作。點火第160秒,火箭一二級分離成功,一級墜落,此時,火箭已經飛過了平流層和中間層,正在接近大氣層邊緣。點火第167秒,火箭衝出大氣層,箭體和大氣層劇烈摩擦,火星四濺。點火第180秒,整流罩分離,浩瀚無垠的黑色宇宙出現了。 

嗯,這樣子感覺算順利,吹完第一部分,相葉微微移開小號,呼出一口氣,聆聽進入第二部分的鋼琴前奏,跟斗真的伴奏配合度還真不錯。

第二部分轉為了行板,巨大的星體靜靜在眼前旋轉,相葉等待著,等待著,木星表面豔麗的大紅斑出現。

「嗯……」

老師出了聲,相葉將眼前的木星停下。

「這就是你的宇宙嗎?」

是的,努力讓自己的火箭沖出大氣層,努力讓自己的木星轉動起來,集中注意力而沒有分神。現在的我只能達到這個地步。相葉在腦中回答,他猜不透老師的用意。

老師卻沒有再說甚麼,拿起自己的小號,開始預備。

示範演奏嗎?相葉讓開鋼琴旁邊的位置,退到沙發那邊。

「生田くん。麻煩繼續。」老師示意。

「誒?好。」

生田從第二部分開始彈奏和音,老師吹起小號。

僅是最初的兩小節,白雪皚皚的火山錐從海天一色中拔地而起,融於一片美麗而寧靜的藍,弧線形的山岡之外,蜿蜒起伏的山脈綿延開來,如同火山身後的一道深色剪影。

本以為這已是極限,哪知山梁上再往極高處去,一座美得令人難以形容得幻影般的山峰巍峨矗立。相葉站在山頂,透過明媚的光線,亙古不變的雪線以上半落天外,懸浮于陽光與大地之間,明亮的木星出現在日落後的西方低空。

那光芒穿透過重重的雲霧極其絢爛,相葉一時為之目不轉睛。啊,但是,Holst寫的這首曲子,是受到諸行星的占星學意義的啓發,是慶典儀式般的歡愉,是⋯⋯

然後,他像是從夢中驚醒——老師所吹奏的Jupiter,和他吹出來的完全不同。老師的木星從來不存在于外太空之中,掌握了占星術的人類,也掌控了木星。

真正的the Bringer of Jollity,那欣欣向榮的生氣,能令人一無所覺地沈浸在白日夢中。

這是在他的宇宙中聽不見的。

他在完全沒有理解樂曲的情況下,形而上地演繹了它,一意孤行地吹奏下去,還沾沾自喜地以為在他原地踏步之時,世界也停止了前進。

相葉的腳底下突然化為一片虛空,在愕然的心境下,他戒懼地側耳傾聽老師的演奏。

老師的宇宙之中有一道筋脈貫穿,這是和技巧全然無關的一種力量,使得曲子變成音樂,以無可動搖的東西在支撐著——老師的音樂世界。

覺得很了不起,覺得很羨慕……覺得十分悔恨。

至今到底都在幹什麼呢,從老師那裡學到了什麼呢,用這雙耳朵聽了些什麼呢,用這個大腦思考了什麼,又吹出了什麼呢?

「宇宙僅作為我們自己靈魂的反應物而存在。」相葉驀然想起這句話。

等回過神來,恍然發覺到縈繞房間的小號聲已經消逝。

「今天到這裡就好。」老師說。「辛苦了,生田くん。」

「哪裡哪裡。」生田慌忙從琴凳上起身。

「下週同樣的時間。」老師和生田握手,轉過身對站在一旁的相葉說,「希望下週你能對我敞開心扉,相葉ちゃん。」

相葉和生田在路口分別。

「斗真,今天謝謝你。」  生田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無言地拍拍他的肩。

車流停住,人行號志燈轉綠。

「啊~啊……唉……」挫敗感充斥他每個細胞,相葉一邊發出哀嘆,一邊穿過馬路。

再一次漫無目的地走過橫跨目黑川的橋時,相葉收到了二宮發來的mail。

——我今天還在代官山,吃過飯了嗎?一會兒一起去吃飯吧。

 

相葉往上目黑走,不久就看到路旁的代官山郵局,從路的另一側走下石階,正面碰到的房舍便是花體字組成的『bonjour』。透過玻璃窗,隱約可見二宮在向他舉杯。bonjour的左鄰是家花店,兩家店面並排,形成不錯的觀景。

明明還未到飯點,店內已經高朋滿座,店員幫忙挪動位子,相葉才好不容易擠到吧台前落座。

「我點了啤酒。」二宮問他,「你呢?」

相葉想了下,「我算了吧。」

「也是。」二宮點點菜單,「抱歉啦,今天工作太費腦,我無論如何都想喝一杯。」

相葉這才注意到二宮放在腳邊的吉他。「還在錄音?」

「嗯,上午錄的。」二宮灌下一大口啤酒,「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會在這兒。」

他放下酒杯,轉過頭來看著相葉,「課不順利嗎。」

你這不是肯定語氣嗎,相葉默默吐槽,「我大錯特錯啦。」

「隱瞞自己其實是千葉人的真相終於被老師發現了?」

「ニノ!」

二宮舉手做討饒狀,「這是我能想到的最糟糕的情況了。」

相葉用筷子挑章魚片吃,不小心蘸多了芥末,被辣得猛喝水。

「上課......只上了十分鐘就結束了。」

相葉的聲音在嘈雜的小酒館裡響起來,他向二宮坦白道。

「我一直在做的事情,是有意識地去仔細聆聽存在於自己體內的聲音,比較和小號所發出的聲音的異同,並使兩者一致的練習。一個音符或休止符都不能輕忽,保持著想要聽見那個音的意志,一直到全曲結束,這樣的練習。此外。」

相葉又挑起一片章魚。

「說起來可能是技術的問題,但是今天上課時,我發覺到現在對我而言,有更為根本的課題。終究……聽到老師的Jupiter我就懂了……在我體內,那些具備供人聆賞價值的聲音,正在逃逸、正在消散,我抓不住它們。知道我在說什麼吧、應該知道的。總之,我從根本上,就出現了致命弱點。並不是練習或其他什麼的問題。這樣下去,我將永遠不能回應樂曲。」

「原來如此。」二宮伸出筷子打掉相葉的筷子,夾起最後一片章魚。

他吃完章魚,轉頭問相葉,「所以,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相葉低頭把裝小號的琴包放在膝蓋上。

「生病的時候,我害怕看到它(小號),不斷地想如果我再也不能吹小號了怎麼辦,可是我又害怕看不到它,我無法想像自己失去小號後的生活。」

鼻頭湧入灼熱的物體,最後變成了欲哭的聲音。太難看了......一邊想著,相葉用雙手遮住臉。

「你現在倒是能輕易哭出來。」二宮笑了,「那你再回答我,你在期待什麼。」

「……像以前那樣吹小號?」

「你已經做到了。」二宮打斷他。

「可是……」

「你已經做到了。」他又重複了一遍,「所以老師才會對你有所期待。」

「老師讓我對他敞開心扉。」

「這不正是期待嗎,我聽了是這麼覺得。」

「嗯。但是啊......再怎麼期待,現在的我體內空無一物。」

「要是真的空無一物的話,我想老師一開始就不會給予期待了。他是經驗老道的教師、是具有認清學生素質的能力的藝大教授吧。」

「說不定他是被入學考試時的我給騙了。」相葉小聲嘟囔。

「哈!那你還真是厲害啊,相葉さん。」二宮用鼻子發出一個氣音。

「你為何抬高過去而貶低現在的自己呢?你已經痊癒,醫生也開具了可以繼續吹奏的診斷。雖然這麼說很冷血,但是,經歷過苦難更能創造出美妙的音樂。現在的你,已經是可以創造出更美妙音樂的人了。」

「話是這麼說……」

「你對於樂曲的理解和他產生分歧了嗎?」二宮敏銳地問。

相葉悶悶地應,「嗯。老師的小號一響起來我就知道自己錯了,雲壤之別。」他向二宮描述老師所編織的世界。

「但是老師並沒有說你理解的就是錯的。我敢斷言。」

「ふふ......不行啦,沒有說服力。連聽都沒聽過的,你保證什麼?」

「我聽過的。」二宮這麼說,「雖然很不願意承認。」

相葉想著反正又是要說些傲嬌的安慰吧,於是有些壞心眼地反問,「誒?什麼時候?在哪兒?」

然而二宮接得很順暢。

「你高二那年的關東秋季大會。」

嗯?那麼說,不就是......

「欸。就是我第一次聽見你吹小號的時候。」

「比賽結束了,大家亂哄哄地退場,在戶外連演奏者的樣子都找不到,這種惡劣條件下聽到的音樂,卻讓我感動了。能夠遇見如此誠摯飛升、直通天際的音色。那是我至今所聽過的聲音中,屈指可數的至高品質。所以,才會去尋找擁有那個音的主人。結果……」 

二宮一下子指著相葉。

「我找到了個笨蛋。」

「啊哈哈……」相葉訕笑。


他的思緒飄散出去,啊對,還是被你們學校、被你打敗的。相葉頗有些不服氣地瞪了二宮一眼。

二宮的視線沒有看他,搖晃著酒杯企圖翻攪出些泡沫來,「但是這個笨蛋是個天才。他用音樂構築出旁人料想不到的世界。」他抿了口酒,斟酌著詞句,又像在掩飾害羞,「原來有如此能給予人力量的東西嗎。我明白了音樂能夠治癒人心的意義,日後的相處更讓我堅定了這個認知。」

仔細想想,那年是相葉學校的野球部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打入秋季地方大賽。

輸了比賽後,吹奏部的同學、野球部的同學都在抱頭痛哭,可相葉卻感到滿心的感謝,這種『大家都努力了』的感動充滿他的胸口,促使他拿起小號想要傳達、回饋些什麼。作為一時衝動的結果,他連自己吹了什麼、怎麼吹的都不太記得,事後還被輔導老師單獨教育了一下。

二宮彷彿讀透了相葉的心思,只聽他輕聲嘆息。

「你是在想『就憑我,不可能會擁有那麼美好的音的』對吧?」

這麼猜個正著以後,又接著說下去。

「那就是你『該捨棄的心結』。」

他繼續說,「你知道作曲家寫出曲子之後,曲子就脫離了作者的掌控,成為獨立的個體,而演奏它的方式又是由musician自己創造的。一千個人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你和別人不一樣,並不代表你的那位哈姆雷特就是錯的。」

相葉的小號有一種非常高雅、非常華貴又沒有傲氣的音色特性。

「反過來我倒是很想問問你。為什麼,你不可能是擁有那樣音樂的人?還有,你如此頑固地否定自己的長處,根據何在?」

「我………」相葉一時語塞。

 

「要是我一問你就回答得出來,也不至於煩惱不已了。」

然後二宮的語氣變了,「別想太多,單細胞生物就要有單細胞生物的自覺。」

他拿起吉他,「轉換一下心情,聽一下吉他怎麼樣?雖然出去彈也不錯,但是今天似乎有點冷,出門也不會太愉快吧?而且ママさん也會覺得可惜的,對吧?」

二宮對女將眨了眨眼,ママさん掩嘴笑了,向他做了個請的動作。

「那,現在,是由天才artist、搖滾巨星——二宮和也帶來的演唱。請就座。」他翻手行禮。

「如果下了雪就氣氛十足了,不巧現在是春天。」二宮調整好座位,「也沒有鋼琴,不過沒關係,我有吉他。」


在潺潺流淌的前奏中,二宮唱道:

When you're weary, 

Feeling small.

When tears are in your eyes, 

I will dry them all.

I'm on your side.

…………

When you're down and out,

When you're on the street,

When evening falls so hard,

I will comfort you.

I'll take your part.

oh~When darkness comes,

And pain is all around,

Like a 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 I will lay me down.

Like a 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 I will lay me down.

他輕巧地彈完間奏,提高了音量,微微側向相葉。

Sail on Silver Boy*, Sail on by⋯⋯

相葉睜大了眼睛,聽二宮這樣唱著,他全身的細胞彷彿一個接著一個被灌滿水分似的飽滿。

Your time has come to shine.

All your dreams are on their way,

See how they shine.

oh~If you need a friend, I’m sailing right behind.

Like a 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 I will ease your mind.

Like a 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 I will ease your mind.

 

彈完尾奏的最後一個和音,二宮伸手拿起酒杯,喝完最後一口啤酒。

顧客們極為捧場地發出歡呼聲和掌聲。

「哎呀呀,謝謝大家~一會兒大家離開時麻煩付十円在門口的紙箱裡。」二宮俏皮地聳起鼻子。

善意的笑聲霎時充滿了整個小酒館。

相葉買完單出來,看到二宮正在櫻樹下抬頭看綻放的櫻花。

「我其實挺喜歡櫻花的。」二宮突然開口。

「誒?」

「你看,人們看櫻花都要抬頭看。」

「可櫻花凋零的樣子卻……」

二宮走到相葉身邊,「那有什麼不好,斷頭花,好的壞的,一併捨去,然後又是新的一年。」

「你還……真是個天才啊……」相葉感嘆。

「謝謝誇獎。」

「噗。一點都不否定,真像你。」

「是啊。」


二宮說相信自己的才能,想通以後道路才拓展開來。做不到這一點,就會輸給心結而自取滅亡。

果真如此的話,能想通就好了吧。

若能重新——

不,過去的花朵已經凋落,該是新一年的花期了。




* Paul Simon:『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原歌詞是「Sail on Silver Girl」二宮改了歌詞。


tbc.



最後做個印調:『莓一円』四月二十八號會出本,想入的話麻煩大家在此篇下留言。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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